老公半身不遂，我却怀孕了

1

程生擦拭着结婚照相框上的灰尘，小指指腹抚摸着相片中妻子言沫的脸，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客厅一尘不染的玻璃茶几上摆放着言沫最喜欢的狐尾百合，是他一早就打电话叫人送过来的，喷上水，娇艳欲滴。

厨房里的小砂锅里煨着山药乳鸽汤，足足小火炖了两个小时才炖出奶白色的汤汁。算算时间，言沫该到家了，现在关火晾一晾刚好。

手边的电话响起，是妻子言沫，程生微笑着接起电话，却失落地挂了电话。

妻子言沫出差半个月，好不容易盼到她回家，却不想，刚下飞机又要去参加一个饭局。他不是不理解妻子的工作，他只是担心她的身体。

交代了注意事项后，程生挂了电话，推着轮椅到厨房，关火，看着那一锅汤，微微叹了口气。

手边还放着《孕妇营养餐》的书，乳鸽也是一大早托母亲送过来，他亲自动手清理的。如今，怕是只能等她回来再热了。

三个月前，程生得知妻子言沫有孕的消息，他欣喜若狂，恨不得言沫从此脚不离地。

他兴冲冲地去超市买言沫最爱吃的车厘子，却在超市的拐角处发生车祸，从此失去了一双腿。

言沫抹着眼泪在医院照顾他，这样的事对于刚有孩子的家庭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言沫甚至迷信地说：“怕是这孩子来得不吉利，还没出生就冲撞了父亲。”

程生却生气地说：“不许这样说孩子，这不过是意外。”

一场车祸看清人情冷暖。

同事代表老板送来水果礼品，明里暗里告诉程生，希望他能够主动辞职，这样公司也不用再付给他一个月的工资作为补偿。

程生苦笑，平日里那些花力气多收益少的单子，几乎都是他在做，老板常常拍着他的肩说，有这样的员工是公司的福气。

然而，为了这区区一个月的工资，老板却避而不见，托人游说。

做手术花了将近八万元，这几乎是两人目前所有的积蓄了。两人工资虽不低，但每个月还完房贷车贷，也所剩无几。

这八万还是咬牙挤下来，为了要孩子准备的。如今，孩子来了，钱却拿来做手术了。

结婚时父母那边几乎就是动用了棺材本来给两人出首付买房的，他们也不好再张口。

朋友们一听借钱，前两日还在一起吃饭的朋友一个个推脱手头紧。

程生望着天花板，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他唯一欢喜的，就是一遍遍看妻子腹中孩子的B超单，想象着孩子的模样。每每如此，妻子都会说：“还没成型呢，现在能看出什么？”

程生却咧着干燥的嘴说：“我就是看得出来，眼睛像我，鼻子像你。”

言沫听了，一阵心酸。

程生失业了，还失去了一双腿。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寻死觅活、失意颓废。他知道，他不能倒下，妻子和孩子还需要他。

每每父母妻子来看他，他都是一副阳光的模样，待他们离开，他的笑容都会消失，转而深深地忧愁。

岳母送来三万块时，程生低下了头。他从未想过要从妻子那边拿钱，这是他的原则。

可现实却是，他如若不接受，妻子将来孕检生孩子的费用将成问题。可笑的面子在现实面前就是廉价品。程生许诺，这钱将来一定会还给岳母。

出院回家后，妻子又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他虽不愿妻子劳累，可如今妻子却是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

一连三个月，他都闲赋在家。起初，他并不适应自己成为残疾人，许多很简单的事情做不到后他也会跟自己发脾气，后来，他便慢慢习惯了。

为了生计，他接下修图的工作。一个仅有过点头之交的摄影师朋友将自己的活分给他一些，价格不高，但程生已经十分感激了。

他开始了修图、做家务、做饭的生活，他苦笑自己大概就是现在流行的家庭煮夫了吧。

半个月前，妻子出差，他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妻子不在，他也没有兴趣做饭，常常吃一些速食对付对付。

他忽然很怀念两人恋爱的时候，不用考虑柴米油盐酱醋茶，每天风花雪月。

而婚后，他们又是多少次站在曾经常常光顾的西餐店门口望而却步，想想房贷车贷后转身回家。

他有多久没有再和妻子过过情人节、送过妻子礼物了。如今，家里的重担落在了妻子身上，妻子无数个加班的夜里，他都心如刀绞。

今天，是两人结婚一周年，他买了言沫喜欢的花，做了给言沫补身子的汤，用这段时间挣的外快给言沫买了一条她中意很久的裙子，静候她回来。

2

傍晚时分，言沫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她扔下行李箱，脱下外套，就将自己裹在了大棉被中。

程生有些失望她忽略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百合，但看到妻子的倦容，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沫沫，很累吗？”他滑动轮椅到卧房。

“嗯。”言沫闭着眼轻哼一声。

“要不要喝些汤再睡？我猜你今天谈工作一定没好好吃饭。”程生抚摸着言沫的头发。

“不喝了，没胃口。”言沫睁开眼。

程生没再说话，他滑动到衣柜旁，从里面拿出了衣服袋子。他想，言沫看到这条裙子，一定会欢喜的。

然而，他却没想到他买礼物的行为，引发了两人婚后第一次战争。

“你疯了吗？这么贵，都够一个月的房贷了！”言沫看到裙子后忽然从床上跳起来，怒气冲冲。

程生愣了，他没想到言沫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没关系，我挣的外快，你不是喜欢这条裙子很久了吗？我特意买大了一个尺码，你穿着也不勒肚子。”程生企图用笑容缓解言沫的怒气。

没想到言沫更生气了。

“呵呵，你知道现在我们的日子多难过吗？每个月四千的房贷，两千的车贷，一千多的生活费，两千多的伙食费，差不多一万块钱的开销！

我一个月也就挣八千，要不是我妈总贴补，这日子怎么过？你挣了钱为什么不贴补家用？一条三千八的裙子，你说买就买，你考虑过这个家吗？”言沫气得发抖。

程生沉默了，他没想到一向温柔可人的言沫，心中竟藏了这样多的怨气。不怪她，谁让自己现在这样没用呢？

“明天就退了！”言沫的语气不容商量。

“就这一次，今天是咱俩结婚一周年，就奢侈这一次。你看你婚后也很少添衣服了，这条裙子，咱还是别退了吧。”程生还在企图改变言沫的想法。

“我不管，你就给我退了。”

“我打电话让店员送货上门，如今又退回去，多难堪？”

“行，我自己去，发票在哪儿？”

“……”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程生妥协，答应她明天就退回去，言沫才肯罢休。

然而，程生以为这场战争结束了，却不想，这不过是开始。

言沫包里掉出来的止血药和消炎药让程生皱了眉头。他捡起药品看完说明后，再也抑制不住怒火地摔了药。

“告诉我，你吃这药是做什么？”程生一把掀开言沫身上的被子，浑身发抖，他怕听到自己害怕的回答。

言沫的眼神有一丝慌张，但很快就镇静下来。她咽了口唾沫，淡淡地说：“我把孩子处理了。”

“处理了？什么叫处理了？”程生的眼睛已经通红。

言沫不说话。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程生企图让自己平静。

“我压根没去出差，我做了手术后去了我妈家养身体。”

“你妈也知道这事？”程生觉得自己已经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了。

“够了，我们养得起吗？与其让他来这个世上受罪，不如不要他。”言沫别过脸去，她也很难受，毕竟那是她的骨血。

“养不起养不起！你今晚说了这么多不就是嫌我现在不赚钱吗？孩子是无辜的，你为何要剥夺他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利？”程生攥紧拳头。

“你体谅过我吗？你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吗？你知道养孩子要多大开销吗？无数个加班的夜里，我都腰酸背痛，为了那点加班费，我忍了。

为了省钱，在公司我只吃盒饭，我常常觉得对不起孩子，没能给他补充营养。你知道大着肚子挤公交，呕吐有多难受吗？这些你都想过吗？”言沫哭得稀里哗啦。

程生低下头，一串水珠掉在他的双腿间。是啊，言沫的压力的确太大了，可不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言沫没和他商量就拿掉孩子的事。

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他有知情权和决定权。

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变成战争日。

程生在客厅坐了一夜，为了要孩子戒烟的他再一次燃起了烟，一夜吸掉了整整三盒，烟灰缸里堆起的烟头藏着他所有的烦闷。

厨房里，砂锅里的汤已冷却凝固，没有香气，只余下一片冰冷。

3

岳母搬来与他们同住，名为照顾程生的腿和言沫的身子。

程生因孩子一事对岳母心存芥蒂，实在无法拿出好脸色。他何曾需要岳母照顾过，除了在病床上时送来的三万元，岳母不曾看望过他一次。

岳母与言沫睡在主卧，程生去了次卧。房间隔音不好，他上洗手间时，常常会听到主卧里，岳母和言沫在争执。

“妈，我不会离婚的。”

“傻丫头，你还年轻，你守着个残疾能过一辈子吗？”

“妈，你不懂。”

“是，我老了，不懂。你妈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妈是过来人，你爸走得早，妈一个人孤苦伶仃把你拉扯大，太知道一个人的不容易了。

你如今一个人扛着这个家，迟早会熬不住的。到时候在离婚不如趁年轻当断则断！”

“……”

屋里一片沉默，程生靠在厕所的墙上，陷入了沉思。

大概让程生最难以接受、压断这段婚姻最后的稻草是，岳母给言沫安排了相亲。

岳母以死相逼，言沫无奈，只得答应去吃饭。

那个带着女儿的离异男人对言沫颇为满意，私下跟岳母谈好了一切。

他并不知道言沫还未离婚，于是每天一束玫瑰送到言沫办公室，惹来众多非议。

这些事传到程生耳朵里后，他十分愤怒。加上岳母总挑拨他和言沫的关系，失去理智的他将花瓶摔在了岳母脸上。

岳母不依不饶，坚持要两人离婚。言沫在爱情与亲情间左右为难，痛苦不已。

那位相亲先生得知言沫还未离婚就去相亲后，对她十分鄙夷，言语中尽是羞辱。言沫在多重刺激下终于病倒了。

大概言沫病倒后日子是程生与言沫度过最简单轻松的时光。他一碗碗地给她熬粥，她一碗碗地往肚里送，两人都不说话，各怀心事。

一周后，就当言沫以为所有暴风雨都过去的时候，程生却在这段婚姻中退缩了。

“离婚吧。”程生平静地递上离婚协议书。

言沫手中的汤勺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理由？”她深吸一口气。

“我不想耽误你了，你应该比现在过得好。”

“我从未说过你耽误我。”

“可你过得不开心，不是吗？”

“你当真如此介意孩子的事吗？”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我没能力给你幸福。”程生深吸一口烟。

“我们之间真的走到尽头了吗？”言沫红了眼。

“或许吧。”程生心中苦涩，他说，“我不能接受你背着我打掉孩子，背着我去相亲，我也有我的原则，我的骄傲。”

言沫选择了离开，她认为房子首付是程生父母出的，她没理由赖着不走。

收拾行李那天，她看到两人的情侣牙刷，看到情侣睡衣，情侣抱枕，再也忍不住抱着双膝大哭。

牙刷是沃尔玛促销时买的，蓝色一大把，粉色一大把。她遵从三个月一换的惯例，于是总是按时更换两人的牙刷。

睡衣是去三亚旅游时买的，一个椰子造型，一个芒果造型，搞怪却温馨。

她爱喝椰汁却对芒果过敏，于是穿上芒果睡衣的他说，现在你可以吃我了，绝对不过敏。

情侣抱枕说是情侣款，其实不过是她强行认为的。买车时送的周边礼品，她硬是跟老板再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欢喜地说两人有情侣抱枕了……

她将钥匙留在桌上，程生硬是忍住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都是骄傲的人，他不能接受自己吃软饭的事实，也不能接受岳母语气里的挑衅，更不能接受自己如此没用还赖着言沫这样好的女人。

她亦是如此，挽留对她来说太难太难，即使她知道自己打掉孩子，去相亲的事对程生刺激太大，她还是不愿意说一句对不起。

4

30岁是个怎样的年纪？没有了小姑娘谈恋爱的激情，也不能接受四十岁秃顶大叔的追求。

有过一段婚姻的言沫对待感情的态度，是越来越淡。

母亲当初多次怂恿她离婚，如今女儿一个人单着，她反倒后悔当初的做法。

只有言沫自己心里知道，她心里搁着一个人，她真的爱过，别人无法替代。

她常常站在小区附近的幼儿园门口，望着那一张张童真的脸，想起她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不是自己当初受不住压力打掉他，他现在也该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吧？他是不是也会像这些孩子一样，跑上跑下，嬉闹欢笑。

她和程生是不是也会像旁边那些家长一样，恨不得长了三双眼睛在身上，能够时刻关注到孩子的安全。

程生那样喜欢孩子，一定很宠他。

她忽然觉得自己当初有些好笑，什么事都不跟程生说，什么事都不与他商量，自以为能够解决一切，到头来却让两人误会渐深。

丈夫不应该是自己最安心的港湾吗？那个时候的她竟忽略了他的情绪与想法。如果当初有商量，是否结局也会不一样？

然而如果，并没有如果。

离婚后程生因为片子修得好，被影楼老板聘用，成了在家办公的特殊员工。修片原本只是他大学时期的爱好，却不想成了他如今谋生的工具。

他的腿渐渐有了些知觉，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了再次站起来的希望，虽然这个希望很渺小，他很有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但他觉得生活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开始理解言沫当初的压力。她不过是个女人，承担着丈夫残疾、经济开支、身怀有孕的多重压力，是谁都会受不住的。

而岳母，不过是个希望女儿生活幸福的可怜母亲，虽说她的做法让人难以接受，可她终究也不过是个母亲。

程生想，如果自己能够对前妻多一份理解，多一份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