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很热，但是婚姻很冷

妻子比我小6岁，在一家大型旅行社当导游。她长得非常漂亮，不是夸张，是事实。她8岁来到我居住的城市，跟着她母亲，她父亲留在了北京。她的父母就在那一年离婚了，这个背景十分重要，对她母亲和她来说，这是她们人生中一个最重大的变故，对我和她来说，这是我们后来到了同床共枕却似乎谁也看不见谁可就是不离婚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的心很热，但是婚姻很冷

她母亲是本地人，当年为了追随她父亲，到了北京。她父亲是大学老师，母亲到北京以后在中学教书。后来，她父亲跟自己的学生有了感情，再后来，那个学生有了她父亲的孩子。  

她父亲知道情人怀孕之后，就带着这个女人回家跟她母亲“摊牌”，干干脆脆地把一切都和盘托出，斩钉截铁，冷酷到底。  

这个男人列举了两种处理方式：或者离婚，她跟她母亲一起过，他每个月按数支付抚养费；或者不离婚，婚姻仍在这个家延续，但名存实亡，形同虚设，他坚决不再跟她母亲一起生活，即使没有合法关系，他也绝不离开情人和情人的孩子。  

我曾经跟妻子说，那个情人也不会是什么明智的人，她也不想想，一个男人可以对与自己同甘共苦上十年的女人用出这么“狠”这么“损”的手段，他还有什么良心？说不定哪天也会这么对她呢！  

结果，她母亲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选择了离婚，最终因为精神上无法承受而回到了本市。  

她母亲是一个很倔强的人，个性很强，内心很苦，但是从不说出来。她母亲从此没有再婚，她自己说是因为不再相信感情。我还记得她说这话时顺带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说是很多年以前的一件真事。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带着女儿再嫁，结果直到女儿闹着要自杀才知道，原来继父一直在霸占着女儿已经很长时间了。结果，女儿没有死，这个女人却自杀了。她母亲的一句话我至今忘不了，她说：“我如果是带着一个儿子，也许还会结婚，可我带着的是一个女孩，我就不敢想这事了。”  

就在我们准备结婚的时候，她母亲生病了，是癌症。  

老人家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手术前晚把我俩叫到她身边，最后叮嘱我们一些话。她要求我答应她，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永远不会背叛和抛弃她的女儿，要一辈子疼爱她、保护她，我郑重点头答应了。她然后要求她的女儿答应她同样的事，她也很严肃地答应了。  

她母亲的一切要求我们都答应了，一方面，不能让老人在弥留时刻还不放心；另一方面，我们相爱，那正是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没有人要求我们，我们自己也会把海誓山盟发来发去。  

我也不能确切地说出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再也不像原来那么好了。就是一种感觉，但是感觉不会错。在很长时间里，我都不能准确地判断，这个被称为我妻子的女人是不是有了外遇，她没说过，我也没问过。但是，感觉上，我们之间是存在一个人的，要不然，她为什么会那样对我？  

她的工作跟我的比起来，其实是自由和动荡的。她常常要带团到外地，参加旅行团的人，干什么的都有。她挣钱不少，但是不稳定，有时候一个月下来，收入是我的好几倍，可有时候，就少得可怜。  

我的工作一直很稳定，我们在经济上没有问题。我不知道她到底对我的哪些方面不满意，但我能肯定地知道，她是越来越不满意。  

比如说，作为一个公司的管理人员，我经常要加班，特别是到月底或年底，各种各样的总结等着我去做，这种时候，我就不可能每天准时回家。她会特别不高兴，但是她不说出来，她会做给我看。  

一般情况下，我会提前打电话告诉她我要加班，让她别等我吃饭，困了就先睡觉。我想，对于夫妻来说，这并不过分。难道这就意味着不再相爱了吗？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可是她不高兴。  

结果，就形成了这样一种局面。只要我晚回家，她就饿着、困着，不吃不睡，一定要等到我回家，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  

开始，我特别自责，也特别感动，我觉得她在乎我，没有我，她就没有兴趣做任何事情。但是，慢慢地时间长了，我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如果她要是像我想象的那样，我回家之后她应该对我好才对，可她不是这样。  

我回家之后，她会虎着脸，或者干脆不理睬我，或者什么也不说莫名其妙地哭一场。我想尽一切办法哄她，苦口婆心给她讲道理，告诉她我也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  

后来，发展到我加班回家晚了就进不去门，她把门从里面反锁上，邻居都休息了，我也不敢叫，打电话，她不接，我就只能在门外干等着，最长的一次，我从11点等到凌晨两点多，她才给我开门。  

可是，即使是这样，她也从来不说抱怨或指责的话，她什么也不说，我问她有什么不满意，要不我换个加班少的岗位？她说没什么的，没关系，她无所谓，干这个挺好的。  

我就不明白了。这些话显然言不由衷，但是，她就是不承认她不喜欢这种生活，弄得我干着急。而且，她也不是总在本市、总在家，我也经常要一个人在家，吃泡面凑合，可是我不是没有什么怨言吗？为什么她要出差，我就必须支持，她回来了，我就不能有自己的工作？我觉得这不公平。  

但是，说实话，我也懒得跟她说这些，她比我小那么多，没有亲人，童年时代又那么不幸，我觉得我应该多迁就她、多照顾她，慢慢成熟一点，她会懂事的。  

这么一想，我也就不愿意多说什么了。我原本以为这是我的大度和宽容，还有对她的爱。可是，我错了，我这是在姑息和纵容她，我这是在给我们的婚姻种下恶果。  

凭良心说，我以为我老婆不是一个特别计较钱的人，但是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强烈地感觉到，她其实还是有很强的虚荣心的。这也体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买房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不是个有钱人，收入虽然不错，但最多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结婚以后，我们一直住在我父母家的一套闲置的两居室里，60多平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一天，她回家跟我说，她的很多同事都买了房子，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考虑。我们又不是拿不出这个钱。  

我觉得也可以，买就买吧，早晚要买的。  

我就开始注意各种楼盘广告，看见觉得不错的，就把报纸留下来带回家征求她的意见。结果，没有一个是她能看上的。不是觉得太小，就是觉得太远，要不然就是觉得社区太大、邻居的来源不够好，总之，都不行。  

一来二去，我忍不住问她：“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房子符合你的理想呢？”她连看都不看我，叹了口气，挺伤感似地跟我说：“你觉得呢？你觉得我这样的人，配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呢？”我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觉得她可能又跟我闹小脾气呢，就哄她，说：“你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住在白雪公主的城堡里。”她撇着嘴不看我，叹气的声音更大，她说：“唉，算了吧，就在这儿吧，我这样的人，也就配住在这儿。”你知道吗？这是夫妻之间最不该说的一句话，因为它让一个男人的尊严扫地。  

有一次，我跟我的一个朋友说这件事，我这个朋友把我骂了一顿。他说：“这都是你惯的。结婚的时候，你没跟她说你有豪宅豪车吧？你没说你在瑞士银行有存款吧？”我说“没有”。我这朋友就点头说：“就是的。赖她自己。是她自己愿意嫁给你的，现在又挑剔你，早干吗来着？你告诉她，你就是要加班，加班才能赚到钱，赚到钱才能有饭吃、才能买房子。你还告诉她，这世上确实有一上来就什么都有的男人，有房有车有钞票，还不用辛苦加班到深夜，坐着吃睡着吃都吃不完，有本事她就找去，找不来，就别抱怨，要怪，只能怪自己不是珠光宝气命。”  

朋友的话其实真的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委屈。  

我没有不努力，没有不顾家，更没有像很多男人那样哄骗自己的老婆达到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说实话，我连一个不良嗜好都没有，我一心一意地好好待她，让她安逸，让她感觉到安全，我时时刻刻都想证明我不会离开她，我是最疼爱她的人。  

也许正是因为我总是在试图证明这个，才让她无形之中越来越轻视我吧？可是，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一想到她母亲临终时候那种“托孤”一样的眼神，我就什么都原谅了，什么都忍耐了。我有时候问我自己，到底是因为爱她，还是仅仅因为当年答应了她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们之间的矛盾最后升级到所谓冷暴力。什么叫冷暴力呢？就是谁也不理睬谁，谁也不顾及谁，两个人互相忽略、互相无视，彼此放弃交流，最后连说话都放弃。  

慢慢的，我形成了一个习惯，就是盼着她不在家，她只要不在家，我就身心自由，她只要在家，我就连家都不想回，不需要加班的时候也找个理由加班，回家进门就洗澡睡觉。我们的感觉都不舒服，可是我们谁也没有说离婚这两个字，一次都没说过。  

大约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觉得我们中间有一个人存在。那种感觉挺微妙的，没什么根据，就是直觉。意识到这个的起因还是我想挽救我们的关系。  

我大概是一个愚蠢的男人，我们结婚时间长了，可能都疲惫了，需要注入新鲜血液，生个孩子吧，我想，生个孩子就好了，两个人一起弄孩子，矛盾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她，她吃了一惊。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哭起来。哄了半天，她说：“你这是干什么呀？就凭咱俩？能把一个孩子带好吗？你天天加班，我天天出差，谁管孩子呢？还有，你说，咱俩现在这样子，孩子能算是爱情的结晶吗？你也不想想。”  

我被她的话击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夫妻之间最不能说的第二句话她也说出来了。  

我觉得我们的婚姻越来越有问题，终于有一天，我憋不住了，说我们要好好谈谈，都不小了，到底想怎么生活，老这样下去不行。  

那天是在一家粤菜馆，我请她吃饭、谈心，为了表示郑重，我提前定了一个包房。  

她直接从旅行社过来，我从我们单位去。走在路上，我还恍恍惚惚感觉不错，好像又回到了谈恋爱的时候。  

可是，等我们谈完了，我的心也凉了。我一直说话，说我希望我们能和谐相处、能共同建设一个家庭、养育一个孩子，说了好多，最后，我还说我答应过她母亲的话，一定会兑现的，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说到她母亲，她才跟我说话，在这之前，她一直不开口。她说：“周业，我知道你很难受，你也不是没想过要跟我离婚，就是因为你答应过我妈，你才不忍心这么做。其实没关系的，那时候咱们都小，谁也不知道答应的是一件连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情。那时候咱们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是吧？你想想，咱俩在这个婚姻里这么不愉快、不融洽，可是为了当初的一句誓言，就这么坚持凑合着，是不是也挺残酷的？其实咱俩都一样，都不是坏人，就是害怕会真的有什么报应，所以，谁都不敢说那两个字，是吧？可这并不代表咱们心里没这么想过。”  

她的话让我几乎绝望了。并不是因为她说得残酷，而是她这么一说，正好也说中了我心里的一个角落，最难过的时候，我不是也真的这样想过吗？只不过我比她更含蓄，我没说出来。  

那天她告诉我，她还没想好是不是要跟我分手，但是，有几点她是想清楚了：  

首先，她目前不考虑要孩子，因为她不希望有一天我们的关系彻底结束的时候孩子变成一个负担或者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其次，她暂时不愿意买房子，不主张添置大额共同财产，这样对谁都是一种保护。  

另外，她希望如果有可能，我们能先分开一段时间，各过各的日子，大家都冷静地想一想，还愿意不愿意继续跟这个人一起过日子。  

那天之后，我特别灰心。真的，我觉得我一直以来都在守着对她母亲的承诺。虽然我自己过着有老婆相当于没老婆的日子，但是，我还是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更没有离开她。  

那天之后，没过多久，我就申请派往外地了，我想，这样就可以距离她远一点，她也可以住在我们的家里，她确实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觉得一个男人可以放弃一段情感一段婚姻，但不能放弃责任。  

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们的结局会怎样，我只能顺其自然，我没有力量选择，就让她来选择吧。有时候，我会想起我俩在一起的整个过程，我会想起她父亲，那个如此绝情的人。  

我现在才明白，她和她母亲其实是不一样的，她本质上更是她父亲的女儿，她的骨子里，有和他同样的残忍。  

今年3月，我们彻底分手，因为她一直在等一个人，那个人终于离婚了。  

我觉得我在我们这段婚姻中扮演的角色真是滑稽而悲哀，但是，当新的感情来临，我还是会信守诺言，还是会坚持责任与爱护。  

很多时候，我们喜欢说，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你怎么做是你的事。其实爱情也是如此。就是最后受伤也是无奈，因为爱的原则不能放弃。